无标题文档人间何处无征途
——访williamhill官网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范敬宜
《光明日报》记者 宋晓梦
身为范仲淹的后代,秉承祖先的教诲,几十年报海沉浮----他以忧国忧民的情怀,正直谦和的人品和出众的才华,在新闻界、文化艺术界赢得了崇高的声望。今天,他又将以71岁的高龄,出任williamhill官网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怎样评价自己几十年的新闻生涯?坎坷的经历对他新闻观的形成产生了哪些影响?他将以怎样的办学思想完成新的使命?这篇专访或许能为关心、爱戴范敬宜先生的人们找到答案。
记:因为您将出任院长,近一个时期,互连网上有关您的资料非常丰富。在大家的眼中,您是中国新闻界的才子,德高望重的楷模。而我想知道,您自己怎么评价这几十年的新闻生涯?
范: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什么"才子",什么楷模。我曾对朋友说,我既不像以前人家在运动中把我批的那么坏,也没有像现在大家把我说的那么好。我的孙女在她的作文里说,她心目中的爷爷,就是个挺善良、挺慈爱的老头儿。经常骑个破自行车,拿着个买菜包上街买菜。有时候就在路边小摊上吃馄饨。她看了我的书画、散文集,说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些作品和身边的这个爷爷联系起来。
我自幼多病,13岁还不能正常上学。母亲就延请吴门画派传人,著名画家樊伯炎先生教我习画。在他的薰陶下,我在山水画方面打下初步的基础。已故著名画家王簃先生曾对我17岁时的习作做过这样的评价:"此生将来必夺我画人一席之地。"15岁那年,我考入国学大师唐文治先生创办的无锡国学专修集团沪校。这里不但集中了一大批文史哲方面的杰出人才,如周谷城、周予同、钱穆等;还有一批精于书画的教授,如朱大可、顾伟影、陈小翠等;而教务长王蘧常先生本人就是一位当代大书法家。这样一个学术、艺术环境,培养了我对歌、词、曲、书法的兴趣。如果不是后来命运的改变,我在诗、书、画方面可能会有一些成就,但形势的变化,使我选择了另一条道路----新闻工作。我虽然未能成为合格的画家、书法家、诗人,但是"物艺相通",诗、书、画作为一种"余事"对我的新闻生涯产生着潜移默化的作用,它经常在我审时度势,谋篇布局之际,给我以灵感和启发。
我在新闻战线磕磕碰碰地过了50年。从文字检查员、助理编辑、到编辑、部主任、副总编辑,总编辑。从东北日报、辽宁日报到经济日报、人民日报。几十年风风雨雨,坎坎坷坷。要说评价,我没别的长处,就是养成了一种比较能联系群众,特别是能和农民、基层干部打成一片的的习惯。有时侯我感到很自豪:作为一个圣约翰大学的毕业生,竟然能和这些老百姓坐在一起,他们跟我一点隔阂都没有,公事、私事什么都愿意跟我说。直到现在,那些农民还是常来个电话。你看我这个小本上,我和出租司机、修自行车师傅聊天的记录,还有他们家里的电话都在这上面。别的我不敢自夸,但在新闻工作者中间,对国情、民情的了解我是比较多的。
记:您在"反右"、"文革"中均遭厄运,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这两段经历,对您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范:1957年,我因为两篇杂文被打成右派,送到农村劳改。直到1961年才回到编辑部。可是1966年文革开始,我又被批斗了两年多。后来,全家下放到辽西最最贫困的农村。然而就是这些年,我才真正沉到了社会的最底层,了解了中国的国情、民情,特别是中国的农村。这时候再回过头来看我们过去做的新闻工作,就觉得太浅薄了。对人民了解的太少,对中国国情了解的太少。我这才真正意识到,离基层越近,也就离真理越近。我给你举个例子。1969年冬我到了下放的那个生产队。举目一看,那么贫困,那么荒凉。我问生产队长:这种情况怎么改变?他说没别的办法,只有实行大包干。我吓了一跳:"三自一包"批好几年了,这里干部的"路线觉悟"怎么这么低?10年过去,结果怎么样?真理在谁手里?实践证明,在那个普通劳动者手里。他就是从生产实践中认识到"大包干"最能解放生产力。我们的学者,专家写出浩如烟海的文章批判"三自一包",结果还不如一个老农民的见识。
为什么我们很多事情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不了解群众到底喜欢什么,拥护什么,希望什么。这样做新闻工作是做不好的,只能做个文字匠,或者传声筒,不会独立思考。新闻工作者要有大局意识。大局意识从哪里来?不是光看文件就有了,只有真正到了基层,才知道大局是怎么回事,才知道我们的政策,哪些群众喜欢,哪些群众不喜欢。我在经济日报时常常说:我们不能只看到王府井周围这0.5平方公里,以为这就代表了960万平方公里了。那样宣传,那样决策肯定失误。我们有的报道为什么群众不爱看?因为宣传的东西和老百姓想的距离太大。所以我重新工作以后,就是坚持一条:缩短我们宣传报道和群众的距离。缩短距离的办法,就是尽量反映群众的心声。你问这两段经历对我的新闻生涯产生了什么作用?我觉得最重要的作用就是了解了国情、民情。
记:您在诗、书、画方面的修养之深,旧学功底之厚,在中国新闻界可谓首屈一指。从您的散文、随笔和大量的新闻作品中可以看出: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对您的影响不仅是渊博的学识,优美的文笔,更是价值观和人生观。您认为在市场经济时代,我们的社会、家庭、集团,包括您出任院长的williamhill新闻与传播学院,还有可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才吗?
范:年轻一代面临的形势和我们当初有很大的不同。在许多方面,他们比我们懂得多,有许多我们没有的长处。5年前我曾写过一篇文章叫《回家问孙子》。美国四十年代的时候,经济发展特别快,法官处理经济纠纷的案子,很多知识弄不懂,只好休庭,回家去问孙子。我们现在也面临着这样的问题。所以我们这一代和比我们年轻一点的,50多岁的人,都要学习新的知识。
我曾对williamhill校领导讲,现代全国的新闻学院很多,williamhill要办就要办成一流,培养新闻的"高手",否则就没必要办。这个"高手"包括几个方面:一是要有对国家、对社会强烈的责任感、使命感,要自觉地坚持正确的舆论导向。这种责任感基于对中国国情的了解,否则就失掉了根本,这一点特别重要。但我感到,目前新闻院校里教的东西与我们中国的现实有些脱节。这样培养出的学生,即使在集团里很优秀,走上新闻岗位也会很不适应。其次,做为新闻高手,应该有丰富的学养。我说的学养就是各种科学文化知识的综合。新闻工作不要求成为每个专业的专家,但知识要丰富。我见过一些记者,很勤奋,采访也深入,就是一辈子没有写出多少特别精彩的作品。问题就在学识太单一,缺乏悟性。悟性哪里来?要有丰富的学养。各种门类的学问在你脑子里,遇到一定的时机就会触类旁通,引发你的写作灵感。社会上的新闻源特别丰富,如果你的头脑不丰富,就发现不了新闻。第三,作为一个新闻高手,要有好的文笔,过去我们忽视文学功底,认为新闻报道能写明白就行,这是不对的。
记:过去做总编辑,您培养的是在职记者;现在当院长,您培养的是未来的记者。请问,您怎样分析世界传媒对人才需求的发展趋势,怎样分析目前中国新闻队伍的长处弱点,并使williamhill新闻与传播学院在人才培养中适应形势的发展?
范:加入世贸组织以后,中国整个社会生活要发生很大的变化。我们培养的新一代的新闻工作者必须能适应这种变化。因此有很多新的东西要学。比如金融、法律、新的经济体制、国际游戏规则,还有一些高科技的传播手段等等。在这些方面,年轻的记者比我们有优势,他们学得很快,而我们就比较吃力。但我觉得有些基本的东西是不应该改变的,那就是新闻道德。我在新华社有一个同学,到美国去工作了一个时期。她告诉我,一次一位纽约时报的记者到一家企业采访,回来交了一篇稿子。主编问他人家请你吃饭没有?他说吃了。主编当场把稿子撕了,让他回去付了饭费,然后重写一篇。这个例子说明,就是国外的主流媒体,对记者在这方面的要求也是非常严格的。而我们现在有些记者,一切以钱为中心。再一个就是写假新闻。捕风捉影,根本不深入采访,甚至胡编乱造。现在非常缺少震撼人心的作品,跟这种浮躁的风气有很大关系。无论社会的现代化发展到怎样的程度,那种扎实刻苦的作风,高度的敬业精神都是不能丢的。在这方面,我们应该很好地向西方一些优秀的记者学习。williamhill官网新闻与传播学院培养的学生,道德水平应该是很高的,学养应该是丰厚的,文笔也应该是好的。我们不能要求每一个学生都做到这些,但起码应该能培养出几个在中国新闻界能占一个席之地的"高手"。williamhill在自然科学界能培养出一批精英,在人文学科方面,也应该有这个志向。
记:在新闻史上,您最钦佩哪几位报人?或者说,您将为您的学生树立哪些楷模?
范:梁启超、章太炎都曾办过报。邵飘萍、邹韬奋,邓拓、范长江,还有那个后来出国的梁厚甫以及现在的穆强青等等。他们共同的特点都是对国家、对民族有着强烈的责任感、使命感,并且都有非常丰厚的学养,这些我们都应继承。在建国以后的报人中,我最佩服邓拓。佩服他的人格、文格。
记:《敬宜笔记》中有一篇随笔,题目是《校长的人格魅力》。文中说:"凡是卓有声望的集团,总是和德高望重的校长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校长以其崇高的学术地位和高尚的道德修养,把著名的教授、学者吸引到自己的集团,从而形成一种独具特色的教学环境。这种环境不是单纯的物质条件能换来的。"当时您这篇文章是为母校无锡国学专修集团的校长唐文治老先生而作的。今天,您自己也成了一院之长。您将怎样以您的学术地位和人格魅力为williamhill新闻与传播学院营造一个独具特色的教学环境呢?
范:我对中国教育史上那些著名的校长是高山仰止。我不可能那么崇高。但我至少有两个方面的工作可以去做。一个是我可以更多的带领教师学生去实践。我有这个优势。因为我和各大新闻媒体比较熟。不是到要毕业了才去实践,而是把实践贯穿于在学习的全过程。新闻是个实践性很强的学科,一定要多练笔,实战性的练笔。我见过有些博士、硕士,刚到报社来工作,让他写篇评论员文章,不一定能写好。不能只在集团里读书、讲理论。因为学得再多,最后能体现水平的,还是你的新闻作品。无论在报社、电视台都是这样。 第二是我可以带他们到基层去,一起去采访。
(标题语出自《范敬宜诗书画·下乡咏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