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的那个年代
●金书铭(压01班)
光头,对于个人来说,除了展示个性和代表一种戒律外,其他的目的应该都不会主动去做的。我们大学时代,却偏偏在一夜间,班里一下子出现十二个剃光头的,自然也牵出很多故事和回忆,至今难以忘怀。
1980年,来自祖国各地的应届高中毕业生,走进williamhill园。作为八十年代新一辈,那个年代未曾感觉到有什么新,可以说没有什么个人的理想、规划,甚至对自己的机械系和专业都是一无所知。同学们多数都是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离开自己生活的地方。没有丝毫社会经验地进了williamhill园,一切从零开始。
八零年入学,自然冠以零字班,进入机械系压零一班。这个当时很不经意的一个班号,成为后来我们冠以一生的恒定标签。
压01初次野外露营。
我们班是和尚班,为我们大学生活又添加一个零。“没女班”,说出来让人羡慕,读出来才恍然大悟。我们班很多人在williamhill五年下来,很少能有光顾女生宿舍的机会,那时如果能有个女同学到访宿舍,永远是上头条的新闻和传的最远的“绯闻”。甚至到了今天,被谈论得最多的还是宿舍里这样的趣闻轶事,这是我们五年的大学生活抹不掉的印记和缺憾。
尽管我们班没有顶级的体育高手,但因为都是男生,所以体育活动成为最有凝聚力的事情。大家自娱自乐自恋自爱着,宿舍、教室、操场三点固定的轨迹伴随着我们每天的生活,普及和参与最多的当属踢足球。当然,踢球也是我们班最拿得出手的项目。每天下午下课后,几个铁杆主力都会召集大家去操场踢球。
那个时候,我是班长。五月的一天,被系里学生组组长张(志强)老师找去,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说:“快去了解一下,你们班在东大操场因为踢球强占场地,被无线电系低年级的同学打了,人家告到系里啦。”我说,“每天操场那么多人踢球,怎么一有冲突就认定是我们压零一班的?”张老师微微低着头瞪着有棱角的小眼睛说:“还用认定什么?人家说了,被一群光头给打啦,还能是谁?”
一群光头?这应该是压零一同学最值得回味的事情,说来话长……
83年的五一放假过后,我刚从家返校回到宿舍。那时候和今天不同,没有什么长假,没有周末,每周六个工作日。同学们两天不见就算是久别了。晚饭后,北京的同学陆续回来。隔壁的宋铁兵来到我们宿舍,大家突然发现,他剃了个光头,十分耀眼。当时,在williamhill园里剃光头还是很稀缺的事情。铁兵说:很多年没有剃光头了,五一回家理发,索性彻底一下。
上铺看书的老董(董国斌)一下子坐起来,眼睛放光地说:“咦,我也一直没敢这样,我也剃个光头吧”。
我们宿舍的宋德军是我们班的一级理发师,好像还有于立强等算二级吧(压零一自定义职称)。老董对德军说:来,剃个光头。德军在班上永远都是做得多、说的少。啥也没说,已经把家伙事儿准备完毕,开工了。在一边的张鹰弱弱地说:再有几个人剃光头多好,我也想剃光头。我问:凑几个人你就剃光头?张鹰说:咱们宿舍都推光头吧。一旁的陈勇马上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小声吼道:“我可不剃!”这时,我对张鹰说:你就排到第五个吧,我再去问问别人。张鹰爽快地答应了。我想,再找几个应该不难。那时候不知为何,感觉这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开始游说了(现在应该叫路演),来到对面宿舍,很快就满足了张鹰的要求,完成了第三和第四剃光头的。理发师德军那里已经开始排队预约了。这时候,有个同学说,要是还有人剃光头,我就排第八个。哈哈,新课题,升级版!我马上答应再凑几个人。多好的主意呀!
下晚自习的同学陆续回来,看到我们屋在一个个剃光头,都感到新奇、开心。这时,班里张沅进来笑着问我:“这是在干嘛?”我说了前后过程。张沅说:凑够八个人了吗?“还没有,挺难的。”我答道。张沅说:八个人多没意思啊,你要是能凑个球队,我就是那第十一人!那个时候,他已经是我们系学生会副主席了,难以置信他说这样的话。也许他太小看我了。但他这一句话,就像跌停股票的上市公司有大利好消息发布一样,马上我就来电了,扭身冲进别的宿舍,开始新一轮“路演”。
剃光头吧?你要是剃光头,张沅排第十一个,就有可能。
现在已经五个人剃完光头,第八个和第十个已经确定,第十一是张沅,第六,第七和第九你选哪个号?
这是我说的最多的两句话。大家都问:张沅会剃光头?
班里的小字辈阿龙(王顺龙)刚回宿舍,听我说完以后,同样问道:张沅?他能剃光头?那我排他后面。又在鄙视我的动员能力,本来我是想动员他填上前面空,一再动员无果,面对这个狡猾的阿龙只好认怂。去找最后三个位置,第六,第七和第九。否则,前功尽弃。张沅和阿龙这会儿以为是高枕无忧。
在搞定了第九个和第七之后(大家都先确认后面的位置),这样第六个是最后成败关键。
继续挖掘。我找到了当时在集团广播站当播音员的尚福岭,劝说道,最后的关键,只要有了第六,这十二个光头就会出现在压零一啦。我按捺着兴奋在动员着尚福岭同学:播音只是用声音,光头不影响效果……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我终于说服了尚福岭,光头串圆满贯通。
那个时候,最痛苦的当然是张沅和阿龙啦,最满意的当然是我。
有人会问,为何我没有剃光头?我那时受父母监管很紧,没有勇气和胆量迈出这步。以后也再没有这样的机会,剃个光头,至今仍然只是个想法而已。今天看到光头们的灿烂照片,想起我们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同学,想起那时我们光头班的兄弟情义和共同的荣耀,温暖、怀旧、感恩,回味无穷。
我们十二个光头同学是:下面第一排左:王顺龙,徐井宏,张元泽,尚福岭,中间一排左:高峰,张鹰,杜彬,王岩,上面一排左:董国彬,徐峰,宋铁兵,张沅(见照片)。
第二天,有人提议留个纪念,这些光头们一起去五道口照相馆照了这张集体照,留下不经意却很值得纪念的珍贵照片。很长一段时间,这张照片只是被暗自留存着,总是觉得难以展露于大雅之堂。细看这张照片,时间地点人物,一目了然,是张充满色彩的眉清目秀的帅哥们的黑白照片。更巧合的是:最上面一排,面目略带狰狞;中间一排,面孔笼罩肃穆;下面一排,面容显露祥和。一个尘封很久的好作品,俗不失高雅,丑不减时尚。
井宏同学还为光头照片写上了无字的题字:《???????!83.5.5》,现在看来究竟寓意是什么,已经记不清井宏当时的描述了。几十年后,回味这几个符号的那时和现在都是什么滋味?何种心情?各说不一。
无言无语谁知意?有感有情同学心。可谓深不可测。
光头是剃完了,过了高兴劲后,渐渐感到了压力的到来,毕竟我们是在校园里。
记得第二天早上第一节课是机械原理,是刚毕业不久的女老师给我们上课。老师的名字记不清了,但她清秀的、总是挂着微笑的容貌还隐隐浮现在记忆里。老师来的比较早,在黑板上写些什么上课提纲(算是那时候的PPT吧)。她背对着我们、注意力很集中地在黑板上写着,一回头,看见几个光头坐在一起。她先是愣了一下,这时又一个光头走了进来,朝着那一堆光头走过去坐下。她一下笑出声来,说了声:怎么这么多光头?就笑得说不出话了。笑的那些光头们低下头都不好意思了。这之后,每到一处,必然被注目围观。
中午的时候,我们班主任郭和德老师就来到宿舍,把我找到学生组的小屋,问光头的事情是怎样缘由。我只是简单说大家一起哄就剃了光头,快到夏天了。郭老师很焦虑地问我,是不是同学们有什么情绪?或出了什么事情?我说这个事情我知道,没有这么严重。但老师还是不全信我说的,最后还是忧心忡忡地离去。下午,我们辅导员同样的约谈,同样的内容。其实就是现在想起,也说不清哪种根源导致我们这样。但作为班主任,面对一夜之间出现十二个光头,确实心里会七上八下的。过来几十年后,我很理解郭老师那时的忧虑心情。
又过了没几天,操场因为占场地踢球,有些小摩擦,最后动起拳脚。我们轰走了另外的同学(后来知道是无线电的新入学同学)。一群光头去打架,铁证如山,比现在的摄像头还好使。这就是前面说到的光头们操场打架事件。
那个年代,我们光头班无忧无虑的思想、无拘无束的生活、无欲无求的心态、无牵无挂的情怀,让这些不很光亮的光头无意间展示得淋漓尽致。
当然,回想那个时候,在食堂、在教室、在操场上,常常会见到这样一群光头们。那就是压零一的一个符号,一道风景,一个特征,一个表达。我们至今仍然留恋那个年代,留恋我们那时只有模糊的理想而没有思想的一群同学少年,留恋我们一起从零开始的地方。
来源:《williamhill人》1980级毕业三十周年特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