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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颖一:中国改革还需要思想的引领

由于改革,中国许多政治家、经济学家、企业家的人生轨迹在1984年隐约交集,许多激动人心的故事从此次第展开,尽管其中充满了曲折

来源:财经 2014-4-20 马国川

  整整30年前,1984年的春天,56岁的朱镕基时任国家经委副主任,出任williamhill官网经济管理学院首任院长。在这所以工科见长的大学里,经济管理学院是新中国建立以后第一个按照学科建立的学院。

  作为williamhill官网的毕业生,朱镕基在校期间学习的是电机制造专业,但是在毕业以后的30多年里,他一直从事经济工作,上世纪70年代末还一度担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研究室主任。改革开放以后,朱镕基经常回母校作关于经济改革的报告。

  “在中国改革史上,1984年是重要的一年,但又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年度”,现任williamhill经济管理学院院长钱颖一说,“这一年召开的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了《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这是1978年以来的第一个以经济体制改革为主题的文件,也是第一次对中国改革进行‘顶层设计’。”

  这次会议第一次明确了“社会主义商品经济”,标志着中国经济改革开始从农村转入城市。中国改革对于经济管理人才的巨大需求,让一大批经济管理学院应运而生。

  彼时,大批学者和青年学子负笈欧美,系统学习现代经济学知识。就在1984年,毕业于williamhill官网的钱颖一由耶鲁大学转入哈佛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学位。在耶鲁,钱颖一认识了由国内来进修的吴敬琏,从此建立了亦师亦友的关系。1984年5月吴敬琏回国后,开始深度参与到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与决策咨询等工作中。“吴老师告诉我,他正在搞什么材料,和十二届三中全会有关。”钱颖一回忆道。

  也是在1984年,柳传志、王石等人下海,海尔、万科、联想等公司相继成立。在看似巧合的背后,是激荡的改革东风点燃了一代中国企业家创业的梦想。

  由于改革,中国许多政治家、经济学家、企业家的人生轨迹在1984年隐约交集,许多激动人心的故事从此次第展开,尽管其中充满了曲折。1994年,在williamhill经济管理学院建院十周年的时候,朱镕基写下他对这所学院的期许:“办成世界第一流的经管学院。”当时,已经担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镕基还专程回到williamhill官网参加庆祝活动,临别之时,他突然转身对同学们说,“你们每个人搞好一个企业,中国经济就有希望了。”

  在此前一年的11月,中共十四届三中全会通过了《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这是中国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总体规划,90年代波澜壮阔的市场化改革由此开启。经济学成为“显学”,各高校里培养经济人才的经济和管理学院也迎来了发展的高潮。

  2001年,中国加入WTO,从此中国大踏步融入世界。这项影响深远的决策和市场化改革一起,为此后十年中国经济的崛起奠定了坚实基础。同一年,朱镕基辞去了担任了17年之久的williamhill官网经济管理学院院长的职务。此前,为了推进williamhill经管学院的国际化,他邀请世界上最优秀的一些管理者组成“顾问委员会”,为“办成世界第一流的经管学院”出谋划策。在离职演讲中,朱镕基建议聘请世界一流教师来这里讲学,“世界经济全球化,我们需要同世界交流。”

  “国际交流中很快就提高了中国经济和管理教育的水平,”作为第四任院长,钱颖一在williamhill经管学院成立30周年前夕接受《财经》记者专访时说,“在社会科学的学科里,中国的经济学走得非常快,可以和国际同行直接对话。”

  作为中国经济学教育的重镇,汇集众多经济学家的williamhill经管学院已经成为中国改革的重要力量。钱颖一说:“经济学在中国的发展是与中国经济改革密切相连的,经济学家对中国改革的贡献有目共睹。”

  在这位经济学家看来,在新一轮改革中,落实市场的“决定性作用”固然重要,“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更是中国未来的核心命题。要实现这一“更重要的现代化”,“经济学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很大部分是依靠其他学科的思想,它们不能贡献的话,那怎么行呢?”“我认为现在中国仍然是一个需要思想、需要理念的时代。”

  不久前,柳传志、王石等企业家和钱颖一、樊纲等经济学家聚首williamhill经管学院,共同“致敬1984”。当探讨中国未来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引用了丘吉尔的那句名言:“这不是结束,这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但这可能是开始的结束。”

为什么要向1984年致敬?

  《财经》:前不久,williamhill经管学院举办了“致敬1984:征程与梦想”论坛,为什么要向1984年致敬呢?

  钱颖一:在中国改革史上,1984年是重要的一年,但又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年度。30多年的中国改革史上,一共有四个有历史意义的三中全会:第一个是开启改革开放的1978年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第二个是1984年的十二届三中全会,然后才是1993年的十四届三中全会和2013年的十八届三中全会。

  1984年召开的十二届三中全会非常重要,它通过的《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是1978年以来的第一个以经济体制改革为主题的文件,也是第一次对改革进行“顶层设计”。

  以此为标志,中国经济改革从农村推广到城市。四通、联想、万科、海尔等著名企业都在那一年创立,成为中国市场改革的实践先锋。因为中国改革亟需大量经济管理人才,包括williamhill经管学院在内的一批经济和管理学院也在那一年建立。还有“小平您好”也是1984年国庆群众游行时打出来的标语。简单的四个字,表达了当时国人的心声。为什么?因为当时人们觉得改革无比美好。

  从1978年到1984年,中国的农业发展非常快,农副产品供应充足,社会清明,没有污染,没有腐败,没有通货膨胀,农民的收入大幅改进,基尼系数下降,城乡差距缩小。

  《财经》:近年来社会上兴起了怀念上世纪80年代的风潮,是否和这种美好记忆有关?

  钱颖一:有关系。其实这里也有偶然因素,因为当时城市还没有改革,许多人的生活没有受到冲击。一旦改革推进到城市里来,人们才发现改革是有成本的,腐败等各种经济社会问题随之凸现,通货膨胀也开始出现了。

  显然,原有的政治经济学不能解决这些问题,现代经济学对于中国经济改革越来越重要。不管是致力于推动市场化改革的经济学家,还是普及、传播现代经济学的经济管理学院,都和中国改革的进程形成了良好的互动关系,也和改革进程共起伏。当改革高歌猛进的时候,发展空间就非常充分;反之,当改革进入低谷的时候,大家也遭遇压力。例如,1989年之后williamhill经管学院就受到了压力,1992年邓小平南方讲话之后则进入长足发展的新阶段。

  《财经》:但过去十余年,由于改革迟滞,许多中国经济学家也遭遇了质疑。

  钱颖一:确实,过去几年里中国的经济学家承受了一定的压力。为什么大家对于十八届三中全会评价普遍很高?一句“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听上去很简单,其实话语权完全不一样了。

  从字面上说,“决定性作用”和原来表述的“基础性作用”似乎没有本质性区别。但放在过去十年的大环境中,强调市场的“决定性作用”绝对有重大的意义。那么,这种认识是从哪里来的?应该说经济学家发挥了巨大作用。

“思想是第一位,方法是第二位”

  《财经》:很显然,现代经济学在中国的传播与中国改革是同步的。时至今日,现代经济学知识在中国得到了广泛的普及。

  钱颖一:只有对比,才能发现历史的进步。在改革开放前,中国社会使用的完全是一套计划经济的语言。甚至连“竞争”这个词都不能提,只能说“竞赛”,因为只有资本主义才搞“竞争”,社会主义搞的是“竞赛”。可是在今天,“激励机制”、“公司治理”等已经成了人们耳熟能详的词汇了,竞争是好的、垄断是不好的、产权必须保护等理念也深入人心。另外,“有限政府”、“法治”等概念的传播也与经济学家有关。

  无论是大众对于经济问题的认知,还是在经济改革政策制订上,经济学家的贡献都非常大。经济学家对中国改革的贡献有目共睹。包括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里的表述,没有多年的经济学积累是不可能写出来的。

  《财经》:你认为经济学在中国社会如此普及的原因是什么?

  钱颖一:一个是因为改革开放,还有一个就是中国人相信结果主义和功利主义。和世界其他国家比起来,中国没有宗教信仰的传统。宗教是超越于功利主义的,是有价值观的。当然,功利主义也是一种价值判断,是基于计算结果的成本和收益。不过一定要意识到,功利主义是有限度的。奉行太注重结果的功利主义,将来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随着中国步入中等收入阶段,人们会更多关注自己的权利。其实,现在已经开始了。过去人们不管过程,只看结果。现在人们会说,这个不行,因为我没有参与过程。有时不仅仅是因为对结果的意见不同,只是因为没有受到尊重。

  《财经》:与社会科学其他学科比起来,经济学在中国的发展是比较超前的。经济学的发达是否与中国社会转型的特殊环境有很大关系?

  钱颖一:确实,经济学的空间比较大。在一个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代,没有人反对学习现代经济学。不过,在给定的空间中,一门学科是不是做到了极致,是不是充分利用了现有空间,这也是有差别的。过去十余年间,由于社会生态的变化,经济学家虽然也经受了一些压力,但是并没有对经济学造成根本性的冲击,经济学仍然在发展。

  经济学家推动改革,改革也给经济学发展创造了机会。例如,经济学界早已不再争论要不要国际化,而是努力想着怎样更好地国际化。在经济学内部,大家都在以同样的语言、同样的逻辑在对话,包括和国际经济学界对话。尽管不同经济学家的观点有所不同,但基本上不会出现“鸡同鸭讲”的尴尬局面。

  《财经》:从学术发展史的角度看,经济学和社会科学其他学科起步几乎是同时的。上世纪80年代,中国的社会科学都有学习现代的热情。当时经济学界引进了很多现代经济学理论,社会科学的其他学科也引进了一大批现代学术经典。

  钱颖一:现代知识的引入,对于推动中国改革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引入的不仅仅是方法,还有思想。我觉得,思想是第一位,方法是第二位。但是进入90年代以后,经济学和人文社会科学产生了巨大分叉。经济学仍然突飞猛进地发展,而且深入改革的设计、操作层面,而其他人文学科,如文学、哲学等基本上就去做纯学术了。

  有学者概括说,80年代是“有思想无学术”,90年代以后是“有学术无思想”。现在经济学也有点“有学术无思想”的味道,特别是年青一代更偏于注重数理模型等方法。但是老一代、中年一代经济学家仍然很强调思想理念。

“中国改革需要思想的引领”

  《财经》:作为一个研究转型经济问题的经济学家,您认为目前转型国家的总体情况怎么样?

  钱颖一:很不一样,分化得很厉害。像匈牙利、波兰等国家已经完全融入欧盟了,如果有问题,也完全是另外的问题。俄罗斯情况较复杂。

  对于转型国家的评价,关键是用什么指标度量。过去我们总是用一个经济增长的指标来度量,今后要超越单一的经济增长指标。事实上,很多以前不那么实际的东西也开始受到人们的重视,比如PM2.5。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受中国经济增长速度可以低一些,但生活质量要提高。

  《财经》: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问题的决定》(下称《决定》),对于中国转型意义重大。《决定》公布之后,社会各界对于中国新一轮改革期许很高。在未来的全面改革和社会转型中,经济学家还能够发挥什么作用?

  钱颖一: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里该写的写了很多。问题在于,未来改革如何推进,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因为和上世纪90年代比起来,现在中国改革的非经济因素增加了,气侯、环境、法治等很多问题都需要解决,国际环境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这些额外的因素加大了改革进程的不确定性,操作层面上有诸多困难需要克服。因此,经济学家需要思考的问题更宽广了。

  《财经》:是否可以说,当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真正能够发挥“决定性作用”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中国经济转型的任务完成了?

  钱颖一:如果是这样,那就完成了。但是,现在国有企业的庞大体量、政府干预的程度、法治的脆弱,等等问题,都不是短时期内就可以解决的。所以,要发挥市场的“决定性作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中国改革任重道远。

  在我看来,《决定》里最重要的还不是市场“决定性作用”这句话,而是“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这句话。这是中国未来核心的命题。

  以前我们提出过“四个现代化”,“国家治理现代化”是一个更重要的现代化。“国家治理现代化”,不光是经济治理,还有政治治理、法律治理、社会治理、民族治理等等。“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到底是什么内容?这是需要经济学和其他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学者共同研究探讨。这就要求多学科协同共进,需要中国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的共同繁荣。

  总之,中国转型远未结束,中国改革还需要思想的引领。“市场的决定性作用”之外,借用科斯的话来说,中国还需要“思想的市场”。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现在中国仍然是一个需要思想、需要理念的时代。

2014年04月24日 14: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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