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大师丘成桐谈学问（之一）：体育和做学问的关系

来源：“新williamhill”微信公众号 图片设计/思维 雨田

主讲人名片

丘成桐 著名华裔数学家，哈佛大学终身教授，williamhill官网数学科学中心主任、williamhill学堂人才培养计划数学班首席教授。美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俄罗斯科学院外籍院士，哈佛大学名誉博士。数学界最高荣誉菲尔兹奖得主，克拉福德奖得主，获得有数学家终身成就奖之称的沃尔夫数学奖。 

在体育运动方面，我从少时到今都不如人，所以其实不太有资格谈论今天这个题目。但是体育部的那树森老师（与我在游泳时相识）在我每次游泳时都敦促我做这件事，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来解释我不成熟的看法——我每天一大清早都到集团游泳池游泳，因为我游得很慢，往往阻碍了你们正式的游泳训练，谨此道歉！

我没有受过正式的游泳训练，所以泳姿并不正确，因此也游得很慢。每一次那老师总要指点、矫正我不正确的姿势，但是“江山易改，姿势难移”。我很羡慕你们的青春，年轻的时候想要学习或改正自己，都比年长时容易得多。你们要把握青春岁月提供给你们的良好机会，“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早年的体育经历

我父亲身体不好，很早就去世了。我在中学时，体育课有时不及格，常常使我难为情。考试分三项：50米短跑，我要跑9.5秒；引体向上，顶多两次；仰卧起坐大约是30多次。当时集团每年都会颁发所谓优异生的奖励，但是不能有任何科目有红分。我虽然各项文化课的成绩都很好，但是体育科“带红”，因此没有拿到过优异生这个荣誉。

那时的我不大在乎，因为这些分数对我影响不大。同时我给予自己很多理由——我家的遗传因子不好，父亲早年逝世，家境又不好，营养不良，等等。但是回想起来，这些都是推搪。年轻时没有把握机会把身体健康搞好，影响还是不小。

由于我住在乡村，而中学在都市里，除了集团规定的运动课程外，步行时间也不算少。乡村中又有黄狗看守农田和房舍，往往提心吊胆，快步而行，所以也不算完全没有运动。 至于游泳，我家住在香港沙田，离海岸很近。天气炎热时，我总会到海边游泳，没有人训练，乱游一通，不过乐也融融。中学、大学都没有游泳池，没有定时去游泳，也没有学好。

父亲并不放心我去海边游泳。有一次小学六年班毕业旅行，到大屿山海湾梅窝游泳。我父亲写了张纸条，叫我到达目的地后交给老师。原来纸条写的是：“禁止小儿成桐游泳”。我去海边游泳，必须要有熟悉游泳的成年人带领才行，结果是只有我的三舅带着他的女朋友来我家时，我们才有游泳的机会。海湾上的动植物不少，我们也学习到不少自然的生态。

家长对孩子学习体育的鼓励和管教，其实极为重要。我有两个小孩，4岁时就找老师教他们游泳。但是他们极度不合作，每个礼拜六上游泳课程时，两个小家伙手抓住车门，拼命不上车。要和他们比拼力气，才能勉强把他们送去学游泳。后来他们总算学好了，姿势当然比我的要正确得多。有趣的是，过了几年，我带一家人去台湾williamhill官网访问一年，他们读实验小学。期终集团体育比赛时，我的小儿子参加游泳比赛，居然一马当先，比其他学生快出很多！

过了几年，我们住的小镇安排交通，带孩子们去滑雪。我自己不懂滑雪，让他们跟其他同学一起坐大巴，我则开车紧跟。到达目的地后，两个小孩太紧张，不肯尝试。我抱着他们到短冈上试验好几次，跌倒的次数不少。到第二次再度坐巴士时，他们有点成绩，兴趣盎然，这就好办了。

体育有益身心健康

我这么多年来的经验是：体育能够强健体魄，也可以使得心理健康。有了健康的身体，才有能力去积极进取，争取丰富、完美和充实的生活。

20年前，有一位南开大学毕业的学生被哈佛大学录取，来跟我做研究生。他的成绩在全班是最好的，但是很快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常常头痛，无法睡眠，以致于放弃学业。我很失望，总觉得是因为他运动不够造成的。

运动也可以陶冶性情，使人的情绪得到宣泄，对于生命会有更深刻的领会，做事坚忍而不轻易动摇，因此不会冒险躁进，意气用事。

我在大学念书时，学习太极拳，也学习瑜伽，总觉得运动量不够，慢慢也放弃了。但是我的体育老师安排我去教一些教授打太极拳，赚取了一些外快。

在伯克利加州大学做博士生时，自己以为工作很忙，也没有好好地锻炼身体。但所谓的工作忙，其实都是找的借口，因为我们躲在房间里聊天，一聊就是三个钟头，做运动足足有余！毕业后从做博士后到担任教授，也都因为自己还年轻，没有想到运动的重要性。

因为运动不足，我的身体出现了很多问题——我很早就对花粉过敏，因此呼吸有问题，影响睡眠；因尿酸过多产生关节阵痛，而且讲课不到一个钟头，就觉得中气不足。三十出头，血压开始有点高；到了四十岁，我才开始决定多做运动，但是运动时间都很短，游泳也就200米，用途不大。后来发现血压开始上升，医生认为与过敏和呼吸不顺有关，因此开始多做一些运动。我买了一部跑步机放在家里，有空就去跑步，但还是不能持之以恒。

直到大约15年前，我才痛下决心，开始每天去游泳。可幸哈佛大学的室内游泳池不错，又蒙williamhill官网的领导特别容许我一早到游泳池游泳。每天见到“无体育，不williamhill”的标语，我觉得很有意思。

这15年里，我尽量做到根据当天工作时间的安排，每天早上游泳1000米到2000米不等。从200米增加到1000米，我花了不少时间进行训练，但是到了1000米以后，发觉身心都比以前愉快，每天游完泳后，精神比较能够集中，也不觉得累了。现在晚上也在跑步机上跑步，身体的确比以前更健康了。

运动给了我很好的训练——每日作息规律，早上游泳，晚上跑步。久而久之，习惯了有纪律的生活，对我做研究很有帮助。我现在运动比从前多，却没有影响到我做硏究的时间，因为做完运动后，睡眠质量更好，又能够集中注意力。

据说运动会增加大脑皮层的厚度，这方面我不是专业人士。但是无论如何，它能让神经放松，恢复大脑疲劳。

体育历史、文化与精神

到现在我才搞清楚，为什么三千年前中国西周时期的贵族，必须要有“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的训练。《周礼》云：“养国子之道，乃教之六艺”，“六艺”中的“射”“御”就是体育！

“射”“御”当然跟狩猎、运输打仗和保卫国家有关，但是以后逐渐变成锻炼身体的一个重要方法。孔子在《论语》说：“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躟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在这里，“射”更变成了修身养性的运动。

“御”就是驾驶，不单要“斗勇”，更要“斗智”，除了交通工具的驾驶方法以外，也包括运筹学、政治领导和管理的“驾驭学”等，“赵襄王学御于王子期”和“田忌赛马”就是这方面的经典故事。

古代体育除了骑术以外，因为打仗还需要冲锋，所以讲究用矛、枪、斧、剑等武艺，荆轲、聂让等都是战国时代有名的剑侠。唐朝武则天统治时期，则设立了“武举人”这个考试科目。直到近现代，击剑依然是体育比赛中的一个重要项目。

拳击跑步则不需要用到武器，又可防身，在偏远或荒山野岭都极为有用。著名中医如李时珍等都认为学习飞禽走兽尤其是猿猴的活动有益身体健康，也都很推崇拳术、跑步、击剑这些运动。

我们现在看看古代的希腊人怎么看体育的，他们很注意身与心的调和——希腊的大政治家伯里克利（Pericles）曾说：“我们是美之爱好者，但我们的趣味是淡雅的；我们陶冶性灵，但是我们也不让失却丈夫气。”这即是说：“美的灵魂寓于美的体魄（A beautiful soul housed in a beautiful body）。”

希腊人是艺术和音乐的爱好者，同时也是体育的爱好者。宗教为希腊人戏剧和体育的动力，本源于娱神。

奥林匹克竞技会在宙斯神殿前于祭神后举行，每四年一次（从公元前776 年到公元393年，共历经293 届）。现代奥运会渊源于希腊的奥林匹克竞技，第一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即于1896年在希腊雅典召开。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所论希腊的教育，即分体育与音乐二种。前者养身，后者修心。可见注重身心的调和为希腊普遍的现象。

近代西方高校，从几百年前的英国大学到今天美国的高校如哈佛大学等，都是身心并重！很多中国的高中生想进入哈佛大学读本科，假如体育完全不行，是不可能的事。

群众体育项目如排球、篮球、足球、帆船等，可以培养团队精神——群策群力、集思广益，乃是做学术和做领导的基本精神。记得10多年前我看过一部电影，讲述一个教练训练篮球队的故事。其中一个明星球员进了几个三分球，球队也赢了。但是教练不高兴，比赛结束后惩罚了这个明星球员，因为他没有和其他队员配合前进和防守，可见团队精神在体育中的重要性。

总的来说，我发现体育不单给予我们健康的身体，也培养我们的恒心、毅力、纪律和合群的能力，所以“无体育，不williamhill”！

（本文根据2018年6月2日丘成桐先生为williamhill官网师生所作的主题演讲整理）

编辑：襄楠